阿橙。阿晨。
--你的眼中藏着什么，我从来都不懂
1.
故事应该要从哪里开始说起呢？
不如就从那颗绿色的橙开始说起吧。
不过到现在，阿良依然觉得那根本不是橙，而是一颗普通的球，既然是球，它就可以是绿色，甚至是任何的颜色。
那时候大概是五六岁吧，是妈妈给他报的美术班。
阿良自认身为一个很乖又很认真的小孩，他完美地给老师派的那张纸上的那颗球上了颜色。
然后老师很严肃地告诉他，他涂错了。
那是一颗橙，然而阿良上了绿色。
一颗橙，不会是绿色的。
他记得老师理直气壮地在那颗圆形物体旁边写了很大的 Orange ， 让这颗可以是任何东西的圆形物体成为了一颗橙。
就算老师硬要说那是一颗橙，阿良也可以接受，但是他记得，他的的确确，非常刚好地也给那颗东西上了橙色。
然而老师说他错了。
无论他多么诚恳地跟老师说明，老师还是说他错了，还说他上课不认真，故意戏弄老师。
老师硬是要把他涂的橙色说成绿色。
“老师昨天才教了你们颜色不是吗？”
阿良记得，他，一个五岁的乖巧认真小孩的尊严，被践踏了。
阿良记得，那个时候他哭得很惨。
那只是一个开始。
后来，他还涂了红色的树叶，和紫色的海。
记得妈妈带他去了某些检查，某些诊所。
然后妈妈告诉他，他有色盲症。
在他的世界里的颜色，是别人无法看见的，与众不同的颜色。
而这些颜色，让他在往后的世界里，比别人特别一些些。
2．
总会有这些烦恼的吧？
就像其他比别人特别的人一样。
筋骨很柔软的人可能会常有人要他表演把拇指扭到手背的技能。
舌头很长的人可能一个月就要表演舌尖碰鼻子好几次。
手掌比别人小很多的人可能常被要求比较手掌大小。
所以身为色盲的他会感到困扰也是正常的吧？
每一次去到新的地方，见到新的朋友，当他们一知道阿良是色盲，就会出现千篇一律的疑问。
他们会指着不同的东西问他这些东西的颜色，而且这个愚蠢的颜色辨识游戏一定会进行到阿良说错一个颜色为止。到后来，阿良甚至会偷懒地说错明明知道的颜色，让对方认证成功，然后满意地点点头。
当然也会有要他在一堆不同颜色的糖果还是其他东西之中选出他们指定的颜色的时候。
甚至有人会把他当盲人一样。
每次他都会很细心地解释，他并不是看不见所有的颜色，只是对红色和青色，和跟它们有关的颜色，比较难辨认而已。
因为这些颜色，在他的世界里，非常接近。
不过一定会有些死心不息的人，根本没有在听他的解释。
“那你分得出黑人跟白人吗？”
“...........”
“你看得见他们的分别吗？”
“看不见，我看见他们一样颜色。”
“不会吧？？？？！！”
“对啊。”
“那你看我是什么颜色。”
“就....跟大便的颜色差不多。”
还真没完没了。
所以阿良从来对色盲这个事实能不谈就不谈。但是他身边总有一些热心过头的朋友会帮他宣传，甚至用这个话题来炒热气氛。
真的有点烦。这不是自卑，而是真的很烦。
阿良一直觉得这是一种特别。
他所看见的红色，跟大家所看见的红色都不一样。所以没有人知道他的世界里的红色是怎么样的。因为没有办法用言语描述，他也不能把眼睛挖下来让别人看一看他的世界。
只有他懂他的世界。这是一种特别啊。虽然有时候，有点困扰。
他记得郭富城演过一部关于色盲的电影。男主角是全色盲，常被人当话题嘲笑。
但是女主角在他的世界是粉红色的，那是在他世界仅存的颜色，像一个奇迹一样，闯进了他的世界。
阿良觉得那根本就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又或者也许真的有，只是他还没遇到那样的女孩。
3．
对了，故事是从一颗绿色的橙开始说起的。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
后来，阿良遇见了他生命里的，第二颗绿色的橙。
这一次是在公司，电梯里。这次的橙，是会搭电梯的，因为她不是橙。
那是个叫阿橙的女孩。
阿良是怎么知道的？因为身边的人都这么叫她。
有时候早上上班，阿良会在电梯里遇到她。每一次她都提着大包小包的早餐，每一次，她都穿绿色的衣服。（不要问阿良为什么知道那是绿色，因为他已经不是五岁的小男孩，当色盲当了这么久总会有基本的分辨能力吧？)
她总是满头大汗，冒冒失失地赶进电梯，然后一边低头点算着自己买好的东西有没有遗漏。因为她老是低头在算东西，所以阿良也在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发现他。
一定是个善良到让人不欺负对不起自己的那种女孩吧？
所以大家才会天天使唤她买早餐，阿良猜想。
阿良喜欢看她那个顶着快跌下来的黑框眼镜，冒冒失失的样子。每次他都有帮她把眼镜戴好的冲动。当然这只是想而已。
很可爱。虽然这样有点变态，但是阿良真的觉得那样笨笨的女孩很可爱，也很好笑。
这是好感吗？说不上吧？毕竟他们连招呼也没有打过啊。
直到有一天，阿良帮她捡起因为纸袋破了大洞而跌了一地的面包。
他才知道，原来她不是橙，啊不是，原来她不叫阿橙。
她叫阿晨。早晨的晨。很温暖的名字，很适合她啊。
4．
自从那颗橙滚进他的生活以后，每天上班就多了一份小小乐趣。
有时候他故意早几分钟出门，为的就是能在电梯里跟阿晨见个面，打个招呼。
可是就算是这样，很多时候还是没遇上。
所以那一天，他摘下了手表。
终于等到阿晨抱着一大堆各种各样不同的早餐赶进电梯。
“阿晨。
请问一下，现在几点啊？我忘了戴手表。”
“哦.........9点20分。”
“9点...20分？？？”他吓了一跳，那他岂不是迟到了？没有不戴手表就会迟到这种事吧？
“啊啊啊，不好意思，我的手表快了30分钟。”
“哦...哈哈哈.....”
所以这是一颗守时守过头，还会利用早到时间替大家买早餐的笨橙。
那一天开始，他的手表就走得比别人快了30分钟。
其实也没什么，只是照着这个预测时间的话，巧遇的几率应该会高一点吧？
再这样下去，他真的会变成变态吧？
他一直以为像这样冒冒失失的女孩一定没有别人发现，也没有人会欣赏。
那天听到新转来的同事向阳经过他身边时说了一句。
“那个设计部戴黑框眼镜的女生叫什么名字啊？还蛮可爱的。”
唉，看来要更变态才行了。
5．
阿良一直相信，缘分这种东西，其实是可以靠努力争取。
当然不刻意去努力的话会更唯美一些对吧？
有一天加班到很夜，放下工作准备到茶水间拿杯水喝的时候，竟然听见文件储藏室里传出怪声音。好像有东西一直想要冲出来一样。
不会这么衰遇见脏东西吧？
色盲的人应该不会有阴阳眼才对啊？就像妈妈说的老花眼的人不会有近视。
难道是贼吗？
这里好像没有什么可以帮他自卫的武器啊。
“里面....有人吗？”
阿良问，手里抓着刚从茶水间好不容易找到的扫帚。
“有有有！”
有？见鬼了，这么夜谁在储藏室里玩撞门游戏？
“谁..谁啊？”
“我我我！”
“你谁啊？”
“我..我是黄心晨！”
“黄心晨......阿...阿晨？”
“对对对对！”
“你在里面干嘛？”
“这位同事......这门好像坏了，我好像被锁住了...”
他试试转开门把，她不是好像被锁住，是真的被锁住了。
“你.....你知道哪里有锁匙吗？”阿晨在里面说道。
“门是坏了，不是锁住了啦。”
“哈....那我怎么办？”
“我...我试试撬开这个门把之类的吧....”他左看右看找找有没有能用的东西。
“谢谢你！”
老板常常故作神秘说，成功是有秘诀的。虽然他从来没有跟他们分享过。
不过也许所谓成功的秘诀就在这储藏室里面吧？
不然这锁干嘛这么难撬开啊啊啊啊啊？？？
他用办公室里仅有的东西撬了老半天，那锁还是一动也不动。
“喂....可以吗？？？”
“不行啊，对不起啊...”
“没关系没关系，真的谢谢你。”
“糟了，这么晚也找不到锁匠啊..........”他擦擦汗，还真的束手无策。
“没关系啦，明天再开就好啦。”
“明天？你要在这里过一夜？”
“也没办法了啊。”
“我留在这里陪你吧。”
“哈？那很不好意思耶....”
“那我走咯！”
“不要！！！！！！！！”
“哈哈哈哈哈................”
“拜托你留下来嘛，我明天请你吃早餐。”
“那倒不用。”
他靠着门坐下。搞得满头大汗的，他心里却乐得不得了。
缘分？这就是缘分吧？
“你...这么夜了到这里来干嘛？”
“我帮同事找东西...结果在里面睡着了.....”
“哇，真有你的。”
“你懂得把时钟调前半小时，现在把下班时间也调迟了啊？哈哈哈”
“你.....怎么知道？你...啊啊啊...你是阿良？？”
“原来你不是完全笨得可以嘛。”原来阿晨还记得他，他乐得几乎要笑出声来。
“我不是笨，只是比较倒霉而已.............”
“倒霉.....”
“对啊，遇见这种倒霉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谁叫你老是帮人家做这个做那个？”
“能帮就帮啊.....”
“说上来如果笨是你的缺点的话，你的笨对别人来说应该也是优点了吧？”
“喂！”
他们沉默了片刻。
“我真的...这么笨这么好欺负吗？”
“.........不...也不是啦！”他慌张地说。
哎呀，这是上天赐的缘分耶，他干嘛把人家搞难过去了？
“你只是......比较..善良。”
嗯，比好欺负更好听一点地表达好欺负，善良应该没错了。
“对啊，我妈一直说我是很特别的孩子。”
“对啊，所以你是...特别善良...”
“对耶！哈哈哈哈.....”
阿晨开心地笑了起来。
“阿良啊，你叫什么名字啊？”
“阿良啊...你这个问题有够善良的。”
“喂！我说真正的名字啦，你要我叫你阿良哦？”
“我叫李源良。”
“哦，源良。”
“你...还是叫我阿良好了啊，听起来怪怪的。”
“哦，阿良。”
“阿良啊，现在几点了啊？”
“快凌晨1点了耶...”他看看手表。
“哇...这么夜了...”
“你没戴手表？”
“它从我被锁住开始，就不动了。”
“你真的特别倒霉耶。”
“我现在觉得自己被困在一个停顿的时间和空间里。听起来好酷哦。”
“我的空间和你的空间只相隔一道门...”
“嗯...”
“阿良。”
“嗯？”
“你也要在这里过夜吗？”
“没办法，我也特别善良。”
“....谢谢你。我明天会请你吃早餐，很好吃很好吃的早餐。”
“不客气。”
“阿良。”
“嗯？”
“我可以睡觉吗？我..有点困了..”
“睡吧，我也睡了。”
“阿良。”
“嗯？”
“晚安....”
“.....晚安。”
真是颗特别的橙呢。
想象着彼此背靠着背，即使相隔着不一样的空间，阿良也沉沉睡去。
一整晚腰酸背痛的，却做了个好梦。
0 个魔咒:
发表评论